文、圖丨姜姜湖
我可能不是太有資格說鍋面,因為在今天以前我甚至都沒有吃過哪怕一口。
當然,沒吃過并不代表沒見過,二三十年前,甘長順楊裕興的水牌上兩位數(shù)價碼的往往都是鍋面,每次買單時,總要往那個鍋面區(qū)間多看兩眼。
當時的鍋面都有個類似“福壽雙全”的四字吉祥名號,后面一定會跟個括弧,括弧里寫著澆頭的種類,最次都是腰肝,隨著價格的變化,食材不斷疊加,品種越多越貴,到了“萬壽無疆”這個級別,墨魚海參就出現(xiàn)了,在那個年代,想吃也幾乎要一張綠票子。
依稀記得自己也曾咬牙豪橫過,在收銀臺企圖點個鍋面試試,被賣籌的阿姨一句話就勸退了:那你呷不完。
阿姨是對的,我后來看到了那幫吃鍋面的人,他們三三兩兩,穩(wěn)重踏實,在一個巨大“臉盆”旁埋頭干面,盆里滿滿當當?shù)摹?/span>
也許是出于艷羨,少年時代的我可能把這些鍋面食客神秘化了……
只見他們一人執(zhí)一小碗,從那盆中挑著面夾著肉,也不喧嘩也不看旁的人,像極了龍門客棧里路份最高的武林高手,安靜的吃,沒有人會跟他們拼桌子,仿佛那盆面中赫然寫著三個大字:生人勿近。
后來我才明白,所謂的“萬壽無疆”,也就是腰肝+三鮮+蝦仁+墨魚海參四碗面的組合,多了四個荷包蛋而已。
那些鍋面吃客,多數(shù)為一家人或是要好的朋友,經(jīng)濟上稍微寬裕一些,口袋里隨時摳得出一張麻辣五而已。
仔細想一想這些吃客甚至可以算是最會打算的人了,一份最豪華的鍋面可以吃飽一家五口,人均十元不到,既飽了口福,還討了個好彩頭,真正家中有喜或是打牌贏了錢出來抖一回抻,反倒是實惠的。
越想越氣惱,如此長的歲月里,為什么父母都沒有帶我去吃一回鍋面,如果在那張桌前哪怕給我們擺一碗“吉祥如意”,即便澆頭只有腰肝肚和兩個煎蛋,我也要將左手放在腰間,吃出有人靠近就會拔劍的感覺來。
正值母親節(jié),擇日不如撞日,打聽到易裕和有鍋面可吃,帶上父母就殺了過去,心想小時候你們不帶我吃,長大了我?guī)銈兂猿砸残小?/span>
我是謹慎的,去之前先給老板易軍打了個電話,他不在,特安排其弟技術總監(jiān)二哥給我做,也不為別的,畢竟這輩子第一回,踩了坑心理上怕接受不了。
落座后就看見隔壁桌有一家人點了碗鍋面吃得正歡,三鮮的,相當漂亮,湊過去想問幾個問題,結果一問三不知,原來他們是武漢過來的游客。
我點了三鮮鍋面、肉絲炒伊府面、肉絲粉和牛肉面,考驗這個店水平的就是這幾樣,懂的都懂。
點完就跑到廚房里看二哥下面,確實簡單得很,鹽味醬油、一瓢豬油一把蔥花,湯寬寬的給,兩三人份的堿面輕輕的煮,臨了加一大勺肉湯,狠狠的搲兩大勺碼子,那是豬肚豬肉筍子香菇的組合,不加醬油煨得白白透透的,點綴四顆菜心。
我正要將面端走又被喊了回來,二哥在面上添了兩顆煎蛋,說這個少不得,自古以來,任何檔次的鍋面里都會有煎蛋,應該是有某種寓意吧。
這一碗比當年漂亮許多,碗大湯寬,有青有白,富麗堂皇的看著招人喜歡,味道就是三鮮面的味,但一家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在大碗里挑來選去,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感覺溫馨而有趣。
相比當年,它是實惠的,要價45元,聽老易說常常還有許多老年夫婦會點來吃,兩個人攜手一輩子,到老能在一處食肆共食一碗面,老頭幫老太太夾柱面,老太太幫老頭夾塊肉,那畫面相當美好。
鍋面在長沙一直都有,味道并無特別,可能它已成為了某些人之間特殊的紐帶,存在的意義只是四個字:分甘同味。
再一次感謝老易為長沙人保留了記憶,在我看來,記憶是件極為重要的事,過往的記憶若是不在,對于現(xiàn)在的人來說,那一刻或是那段時間,就相當于沒有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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