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門口大晴天的中午，總有人賣字賣畫，當場揮毫。還有特意給鋼筆刻上名字的雅販，一切排場就是人靠著一部單車杵在陽光下，中山裝的口袋滿滿地別著一排刻過字的鋼筆，作為靜態(tài)的表示和招徠。

排了兩三號人的隊，我鄭重其事地遞上去我那塑料桿的英雄牌鋼筆，這個面容和手容粗糙的人用精致的刻刀那么細微地婉轉幾下，同時一邊吹去刻起的絲屑，最后打磨上一種啞金色的粉質。我接過來，看到我的名字用繁體書法表現出繁復而勻稱的字形，美哉漢字。

那時松桂園是有街心花園的，而且周遭地勢峻峭，鐵路橫穿，騎著小單車從紅綠燈放閘處滑坡沖去，臨南一轉就到了校門。

初中部的操場每次幾十個班做操，初秋季會操，滿操坪都是草長蜓飛，不曉得為什么，以后我關于蜻蜓的一切概念，就永遠停留在初中部操坪之上了?；蛟S是我一向厭惡體育，做操更是覺得無聊又無法，所以留意力移到繞著學生肩上頭上飛舞的又多又大又靈敏的蜻蜓上了，也或許那時的初中部仿佛是有水塘的，有利于蜻蜓的滋生繁衍吧。

而高中部的籃球場，我印象只是在那里列隊匯合聽過校長的一次演講，內容不重要，校長就應該是那樣清癯頎長的，就應該那樣站在我們前方的高處，秉承五四遺風，語調自然地輕重緩急，富有氣度又不失親切，不輸莎劇王子焦晃那樣的儒雅瀟灑。

我不深知校長的名字但記住了校長的風采，以致于我以后遇過七八個男校長只要一個勉強堪比。

那個年代的女生從舉止到著裝無比的激進，年級匯合請求穿運動服的時分，女生竟有人疊穿兩件一模一樣的運動衣。

班上每次段考的試卷發(fā)下來，是從高分到低分上講臺領取，有一次頭兩名上臺領卷子的學霸，又是低于班級均勻年齡的倆女生，都不謀而合衣著明澈的黑色薄呢子上衣，烘托著小巧精致的容貌，清純低調而自帶美顏。

第一位班主任楊教師，在同窗們今天的評價中，當年是一位深得男同事呵護的美人吧，不但有應教師主動帶我們完成種植蓖麻的年級任務，有副班主任趙教師放學前例行訓誡紀律，教誨主任也給了我們班一次應用班會時間作專題演講的殊榮，那是就一個女教師不太便當的話題，主任卻講得既不顯庸俗又爆笑滿堂，還給理解決問題的戰(zhàn)略和計劃。

楊教師全程悠閑地在教室前方踱了幾下，那張美觀的臉只朝著腳下的木地板，抿著嘴用力忍住笑。

數十年之后的今天，提起楊教師，最津津有味的還是那些男同窗們。當年班主任和可惜不是學而優(yōu)的男生的師生友情，那叫一個奇妙。一次課間休息時間，張軍同窗從教室門外飛快沖進講臺旁邊，煞有其事地通知大家說，看見楊教師在幫她兒子買烤紅薯，他喜形于色地形容了一番。

放學之前的班會上，音訊閉塞的楊教師回敬說，這有什么稀奇嗎，俗話說民以食為天嘛！她不曉得關于男同窗而言，特別是淘氣的男同窗，這樣一位美貌溫順能干多才又大權在握的班主任，有關她的一切，那都是比讀課文背單詞做習題提神得多的興奮點。

偶然也聽過朦朦朧朧的故事，是同伴情不自禁流露的花絮，當年的我也沒有多問，今天想起來，她說討論學習辦法的鴻雁傳書中，男生寄給她的桂花，到底是連枝帶葉的呢，還是取出信箋散出滿滿一信封的桂花瓣兒來呢。

或許由于我是晚熟的人，雖說當然也喜歡浪漫的情懷，但是對故事生發(fā)并沒有興味，浪漫且自浪漫，不用關乎別人，不用非有故事，所以我永遠只是聽故事的那一個。而故事的當事人，常常不但德才兼?zhèn)?，還天生分發(fā)著女同窗自帶的磁力線吧。

在4月23日讀書節(jié)所在的的美妙月份里，遂想起一中校門兩邊門柱上的裝飾設計，就各是一本翻開的書頁的外形。漢語中，閱歷也表述成閱歷，在清水塘路開啟的求學歲月，不曉得你讀得更多的，是書本呢，還是故事呢。

作者引見：歡歡，女，長沙人，中學中級教員。